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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那天翻到〈林殊的選擇〉時,我回想到《慶餘年》中范閑最後的選擇。終於明白,我對於那些同樣的赤子之心,總是有著難以抹滅的動容。回去翻翻五年前寫到一半的心得,還是決定把它完成。

   《慶餘年》是一個穿越重生的故事,說的是一個罹患漸凍病症死後的青年,重生於異世,憑著穿越者與新得身份的優勢,遊走於朝堂權謀與江湖之間的故事。
 
    以下有雷。
 
    關於評論心得,我始終覺得若是要避開劇透,便難以盡表胸中快意,因此還不如不寫。所以,在此前提告知。



作者文案:

   積善之家,必有餘慶,留餘慶,留餘慶,忽遇恩人;幸娘親,幸娘親,積得陰功。勸人生,濟困扶窮……而誰可知,人生於世,上承餘慶,終究卻是要自己做出道路抉擇,正是所謂岔枝發:
   東風攜雲雨,幼藤吐新芽。
   急催如顰鼓,洗盡茸與華。
   且待朝陽至,綠遍庭中架。
   更盼黃葉時,採得數枚瓜。
   ……
   ……
   當今世界,千穿萬穿,唯有馬屁不穿。因為故事發生在慶國,而那位病人很奢侈地擁有了多出來的一截生命,所以取名為:慶餘年--很有鄉土氣息的名字。






※正文

    去年網路文學雙年獎,恰巧貓膩的《將夜》拿了金獎,海宴的《琅琊榜》拿了銀獎。不過我卻是在《將夜》連載到一半時棄了文。雖然我不似PTT玄幻板上的人對夫子登天這個環節,有那般愛恨分明的情結,但是那個女主的確毀了我對《將夜》的興趣。

    雖然貓膩一直說這是他投注最多用心的作品,但是文中背後作者的那隻手,未免太過明顯了些。我始終覺得,如果作品投射了太多現實上的情感顧慮,便容易失去恰當的分際。《慶餘年》有作者最初的赤子之心,反而更得我心。


 
    這個關於慶國的故事,便應該從慶國中最是陰晦寒滲的特務組織——監察院,開始談起。

    這是作者對於《十二國記》中慶國女王的致敬。

    監察院的門口有一塊石質材料砌成的寬碑,碑上寫著幾句話:“我希望慶國的人民都能成為不羈之民。受到他人虐待時有不屈服之心,受到災惡侵襲時有不受挫折之心;若有不正之事時,不恐懼修正之心;不向豺虎獻媚……”

    貓膩作品向來受人喜愛之處,便是主角打臉打得精彩,尤其《慶餘年》打的是權威,打的是皇權上的那把椅子,打的是因權力加諸而迷失的本心。

    《間客》裡的石頭,寫得就太過了,仔細看,儼然是奉行恐怖主義的主角。若非結局立場大翻轉,當真會成了顛倒三觀的作品。



   【陳萍萍】

    《慶餘年》長達380萬字,其中有許多精彩的角色,要一一點評勢必是浩大的工程。只能就最動人的談起,無可置疑的,便是第一女主——陳萍萍。(大誤XD)

    這位作者有一個有趣的習慣,但凡主角的後宮,皆是重名:海棠朵朵、思思、司理理、戰豆豆……所以你說陳萍萍不是女主之一,教人如何能信?XD
 
    陳萍萍掌管的監察院以護短出名,恨他的人看他陰冷寒滲,視他為黑暗中隨時伺人咬之的老黑狗。
 
    然而他對親近之人向來是仁至義盡,無論是監察院轄下,還是陳園中豢養的歌姬;無論是昔日誠王世子,還是今日慶帝。

    以主奴,以君臣身份,成半世功業,萬里江山。曾逞命千里護送,從無相負。



    但是他不曾護住一個人,那是個小姑娘。
 
    那非他親人亦非愛人,只是個夢想很大很大的小姑娘。
 
    在陳萍萍眼中,這個小姑娘如此悲憫,她同情世人、試圖以胸中丘豁一點一滴改變世界。她甚至如此可愛。隨隨便便就幫他改了名兒。

    啊,從此他就由陳五常被叫作了陳萍萍。

    那個姑娘便叫葉輕眉。輕看天下鬚眉的葉輕眉,一手扶助誠王世子登基為王,一手創立慶國工藝內庫。甚至於威嚇諸國多年的慶國監察院,也是由她薦立。

    誰能料到那姑娘不明不白的,死於一場動亂暗殺。葉家風流雲散,世人不再提起,也成了眾人莫諱如是的禁忌之名。

    有人樓高高而起,有人湮沒於塵。



    或許只是寄託心中的一點小小微光,一些些的不平,老黑狗以著冷漠又帶些警惕的眼珠子,看著慶國風起雲湧十多年。直到范閑進京,方慢慢看出了些端倪。
    看出皇帝寡人有疾,自己心中也有疾。



    故事中,也有一個風雨問恩義,關於慶帝與陳萍萍的對話:

   「是的,你沒有殺她。」陳萍萍笑了起來,笑地極為怪異,「我們偉大地皇帝陛下,當然不會親自動手,殺死對慶國有再造之恩的那個女子,你當然不會殺死幫助老李家坐上龍椅地大恩人,你當然不會殺死自己心中最愛慕的女人,你當然不會殺死自己兒子的親生母親。」

   「你當然沒有殺她。」陳萍萍抿著唇,一面輕聲咳著,一面緩緩說道:「因為你從來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……尤其是老秦家死後,世上再沒有任何人知道當年黑暗中的一切,沒有任何人有證據,說是陛下你親手操控了太平別院血案。」

   「然而……」這位坐在黑色輪椅上的老跛子微諷地搖著頭,「你永遠說服不了你自己,也說服不了奴才我,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……二十二年前,你親手殺死了她,殺死了一個偉大的……不,就是一個剛剛替你生了兒子,處在人生最虛弱時刻的孤獨的女子。」

   「人世間最卑劣與無恥的事情,莫過於此。」陳萍萍說完了最後這句話,整個人的身體都顯得疲憊了起來,靠坐在黑色的輪椅上,緩緩閉上了雙眼。

   皇帝也緩緩地閉上了雙眼,一直平靜的面容顯得有些蒼白,他沉默許久之後輕聲說道:「不錯,是朕殺了她。」

   旋即,他睜開了雙眼,眼眸裡一片平靜與肅然,說道:「那又如何?」


   那又如何?意味著即便荒謬,仍注定了這些人終是要為各自的執念,走向這一個不可解的終點。


   陳萍萍說:「你說,要一個人死,怎麼就那麼難呢?」

   那個人,是慶帝,也是陳萍萍。

   這倆人,君臣相知相扶多年,最終,因了一個最愛與最是敬重的女子,一朝將恩義盡棄。

   老跛子冷冷坐在輪椅,狠戾的槍聲一擊如此震撼——

   轟向長天震動后土,那是滿腔憤懣的怒吼。

   二十多年壓抑的猶疑。一轉為孤憤。曾經一生只為帝王劍向所指的孤臣,如今反轉長槍只為一抒胸中不平。

   這一槍擊出,慶國的局勢暫無異動。慶國的君王依舊如神祇高踞,冷見人間,卻深深震撼了范閑的心。


【范閑】

   重生一世的范閑,有健康的身體,高絕的身手,知己的紅顏,幾近登頂的權勢。他的人生幾近完美,因此他唯獨怕死,卻漸漸覺出他失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。

    從澹洲來到慶國都城,人情變得世故,往事在暗流中一一顯露。范閑在慎微的觀察中長大。身世在自身挖掘中漸漸得知,甚至慶帝與老跛子極力隱藏的秘密,都在他日復一日的品嚐咀嚼當中,逐漸意會到許多的不可說——

   關於葉輕眉之死的真相,隱藏在權力深淵當中的殘酷事實。


   一直不願捅破那層紙,除了來自對強大慶帝的畏懼外,對於慶帝的偏愛疼寵,范閑心中也應是有所掛念的。

   當然對既得利益和那些權力榮華,他始終還是捨不得放手的,這應該就是他蛇鼠兩端的主要原因。

   與其說想為此世名義上的母親葉輕眉求得公道兩字,不如說陳萍萍之死激出他本性中的赤子之心與難能可貴的血氣之勇。

   居於同是來自異世的心態,范閑對葉輕眉有一股來自靈魂的親近感,葉輕眉的遺澤更帶給他不盡的好處。

   但是除了長輩與葉家的人脈,內庫的工藝技術也不過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文明遺產。范閑雖然尊重這個人悲憫的胸懷外,對於世人公認──這女子的驚才絕豔,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。


   其實,愛不過是相處,是習慣,是藉由彼此關愛而不斷循環增幅的情感。

   無論如何,他對慶帝這個父親的情感,是遠遠超過虛無縹緲的葉輕眉的。

   儘管慶帝不是一個一般定義下的好人,一個不怎樣的父親,一個自私薄倖的丈夫情人。

   這個人視皇座如神壇,因而才能夠如打磨器皿般,冷然用各種非人手段,磨練自己的繼承人等。

   然而以慶帝的變態性情,他對范閑付出的父子之情,已遠遠超出其他幾個飽受壓榨的可憐皇子。

   卻正因為愛是一種習慣,對於打小便在監察院拱護中長大的范閑,心裡的天平更是有了理所當然的傾斜。

   何況在監察院長期薰陶下,陳萍萍的護短與恩義,無疑是更貼近范閑心中渴望的父子之情。

   因此,陳萍萍之死無可厚非成了一個衝突的引爆點。


  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,身為穿越者的范閑想來是無法苟同的。

   數十年恩義,鞠躬盡瘁,得了悽慘下場的陳萍萍,在他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。

   慶帝如槍一擊,令人心寒若此。

   兔死狐悲也罷,一鳴胸中不平之氣也罷,一生虛偽為名的范閑,終於敢提頭拍案,真正和他皇帝老子對著幹。

   雖然這種做法真的很犯嫌。但在范閑心中,老跛子自輪椅上困難彎下腰,顫顫拾了小黃花別在鬢髮上的溫和情景,比諸慶帝站在小樓上對畫中女子發呆的背影,無疑更有濃墨重彩一些。

   陳萍萍輪椅旁堅毅求生的小野花,的確是比慶帝的王道之拳更根植於心一些。



   九品顛峰的修為挑戰一位大宗師,這對父子之間的對決自然是精彩可期。但真正令我動容的,卻是對決前所有情緒的醞釀。

   范閑可以貪名好利,可以畏懼一死,卻不能失卻本心。他是老黑狗寄托了後半生所有情感與希望的小男孩。

   陳萍萍死前問了一個懸於心頭多年的秘密:慶帝畏懼的箱中藏的是什麼?

   范閑告訴他是一把火器,一把槍。

   然後他臉上浮現出一絲冷酷與傲然的神情:「這玩意兒,我也有。」

   與一個刑餘之人身份無關,這槍是老黑狗的信念,他忠於的理想,他至死不曾動搖的意志。


   范閒木然地抱著漸冷的身軀,低下頭貼著老人冰涼的臉輕聲說了幾句什麼,忽然覺得這滿天的風雨都像是刀子一樣,在割裂著自己地身體,令自己痛楚萬分,難以承擔,這股痛楚由他地心臟迸發,向著每一寸肌膚前行,如同凌遲一般,到最後終於爆炸了出來。

   秋雨中的小木台上,驟然爆出了一聲大哭,哭地摧心斷腸,哭的撕肝痛肺,哭的悲涼壓秋雨不敢落,哭的萬人不忍卒聽……


   這是范閑心中的震盪,深深震盪了整個慶國,局勢自此改變。


   《慶餘年》是一齣鬧劇,前人葉輕眉轟轟烈烈拱起的巍峨重樓,便在後人范閑亂棒瞎打下轟然倒下。

   南慶十二年的彩虹,掃過一生汲營的慶帝,庸碌往來的慶國人民。

   究竟是幸與不幸?

   這故事不啻是一齣荒謬劇,父殺子,夫殺妻,摯友反目,手足相殘。說不上暗黑,卻洋溢著一股濃濃的悵惘與悲意。




   筆至最末,越發對慶帝與陳萍萍之間的戰爭萌了起來。

   請看作者認證:

   陛下與陳萍萍乃是一對君臣間的異數,或許會相知直至白頭,再到老死,依然是這樣地光與暗地交織。君與臣地互信。實乃天生一對,地造—雙。

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是的,冷血無情地慶國皇帝陛下,在暗中調查了許久之後,依然違逆他的本性,給了陳萍萍一個機會,一個自辯地機會,一個離開的機會。然而陳萍萍在離開之前,沒有自辯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這並不是慶帝對陳萍萍的情意,只怕更多的還是對陳萍萍那顆心地審問,質問,輕聲相問。

   慶帝與陳萍萍相知相伴數十年,他可以接受任何人背叛自己,因為多疑地帝王從來不相信世間任何人,可是他不能接受陳萍萍背叛自己,甚至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查出來的任何真相。

   一個人活在世上,總是害怕孤獨地,尤其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,或許慶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,陳萍萍這個看上去孤寡無比的老跛子,是他冰冷內心裡唯一可以證明自己是個活人的溫暖所在。

   所以皇帝陛下憤怒,焦慮,直到最後,依然帶著一絲不自信地審看著自己以及陳萍萍的心。


   我非常喜愛這個故事結尾,那些關於過往鏡頭的回憶:

   那一年,姑娘家進入誠王府,看著那個面相苦愁的太監,苦惱地說道:“五常這個名字哪有萍萍好聽,我只是發愁,我們算是姐妹還是什麼?”

   那些年間,兩位親王死于天雷,成為太子的那位年輕人依然如常,天天去太平別院爬牆,即便無數次被蒙著黑布的少年打落牆頭,亦是如此。

   那些年裏,本名陳五常的那位太監,開始往自己的頜下貼假鬍鬚,或許是因為他不習慣被人稱為姐妹的緣故。

   那些年裏,貼上了鬍鬚的陳萍萍率領黑騎突襲三千里,救了某人,擒了某人,傷了自己,從此坐在輪椅上半步不曾離。

   就是那一年,那些日子,有個人走了,而那個嬰兒卻睜開了雙眼,看到了自己如白蓮花的雙手,身前的瞎子少年和身後坐著輪椅的老人。

   又一年,漸漸長大的孩子在澹州港的屋頂上,大聲喊著:“打雷了,下雨了,快收衣服啊!”



   從屋頂上呼喊著收衣服的小男孩,成了孤守的逆子。從一片赤子之心,成了問心的赤子。


   這些回憶的場景將故事串回了起點。


   江畔何人初見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

   人生若只如初見,何事秋風悲畫扇。

   當時明月在,曾照彩雲歸。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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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其實,這是一個關於情與義的課題,但是不知為何,樓都讓我蓋得歪了去。

   最後還要來吐槽一下。


   「南慶十二年的彩虹」我看得挺囧的。

   一看到慶帝想掀開五竹眼上黑布時,我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……ORZ

   這道彩虹竟然是雷射激光砲,這根本是技術性犯規,亂槍打鳥碼會中。

   慶帝你真衰,辛苦練了扭曲性格的「王道」真氣,偏遇上從軍事博物館出來逛街的最終兵器少女……(誤)

   強者葉輕眉,原來M82A1狙擊步槍不算什麼,妳愛玩的是人形兵器!

   難怪你初見人家時就是癡癡看著,冒了一句︰「竹竹你怎麼這麼酷呢?」

 

  2016.1.9 飛燕



   《慶餘年》

   作者:貓膩

   字數:約380萬字

   首發網站:2007.05.1  起點中文網http://www.qidian.com/Book/114559.aspx

   出版:台灣紫宸社  繁體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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